第127章 关押-《男主死了很多年》


    第(3/3)页

    躲不过。

    做出这个判断时,她已经被掌风击中。一道幽绿的旋涡钉住她,顷刻将她吞噬。

    “——下次来的时候,多带些吃的,最好要咸口的!”

    这是云乘月听到的最后一句话。

    她再一眨眼,眼前是略显刺目的阳光。白色的光照在窗户上,穿透轻纱,将屋子里照得十分亮堂通透。

    是她的房间。

    窗边的书桌上,有一封写得歪歪斜斜的留言。

    ——拂晓去上学,上课,不跟别人说主任不在。拂晓守口如瓶。以后变得厉害,拂晓也去,跟主人一起冒险。

    是小麒麟给她写的留言条。虽然字迹歪斜,可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。

    云乘月把留言看了好几遍,又摸了摸被阳光晒暖了的桌面,终于才有“我回到自己房间了”的实感。

    只不过……

    静悄悄的房间里,她挫败地捂住脸。

    “下次再去……好歹给个捷径啊?难道又要我小心翼翼偷摸过去?真的很麻烦……等等,我的东西是不是还没收拾?糟了,我的书!”

    云乘月反应过来,更加觉得心酸。她趴在桌上,把旁边的黑色兔子扒拉过来,一头埋进了它毛绒绒的肚子。

    “这算什么事嘛……”

    ——咚咚咚咚!

    外面传来一阵粗暴急迫的敲门声。有人在拍她的院门。

    云乘月精神紧绷了许久,这会儿好不容易送下来。她起身就要去开门,转念一想,又先凭空写了一个“水”字。

    清水汇聚,形成一道流动的“门”。她从中穿过,浑身尘埃、汗渍立即消失。接着,她又散下长发,换回书院的统一服装。

    快速做好这一切,她才慢悠悠地走出去。这时,拍门的人已经是听得出的不耐烦——都快将门捶烂了。

    推开门,她抢先打了个哈欠。

    “谁这么着急……哦,你啊。”

    云乘月揉了揉眼睛。

    院门外,庄夜冷冷地盯着她。他那双阴鸷锐利的眼睛发着炯炯的光,活像要凭目光把她剜了。

    “云乘月,你,”他一字一句道,“偷跑去哪儿了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后山,永夜。

    绿影闪过,书文化虚,人也消失无踪。

    傅眉留在永夜的一点灯火中,满意地看着那悬空明珠,还有那崭新的桌椅、纸笔,乃至几本书册。都是云乘月没来得及收起的。现在傅眉觉得,这些东西理所当然都归自己。

    她坐下来,又细细看了云乘月写的字帖。

    “还真是个初学者,笔法稚嫩得很,临写乍一看有模有样,好像整个把《云舟帖》的意趣原样搬了过来——可那有什么用!”

    “书文书文,书的是自己的心,文的是自己的神。没有自己的体悟在里头,写得再像也是白费功夫!”

    “哼,宋幼薇当年这一点就比她强得多,亏她还是宋幼薇亲生的!不过,毕竟三岁就没了母亲……”

    傅眉忽然沉默下去。

    她那清淡却傲慢的眉眼里,浮现出一点哀戚之色。

    “三岁啊……”

    她喃喃地念道。

    忽然,她神色一厉。

    “——滚出来!”

    她重重扔出了手里的书册!

    那从山海阁中借出的、可怜的书册,被电光般地扔出去。脆弱的书页抖动着,残影却仿佛化为了无数枯淡的笔墨线条。

    ——杀!

    只在这随手一扔间,几册书籍便化为了一枚幻影版的书文!这枚书文书写得奇特至极,如果让看重法度的人见了可能会惊呼“这算什么字”。然而就是这一枚处处扭曲的文字,却爆发出清晰凌厉的杀意,乃至让这片永夜都为之颤抖。

    ——铛!

    “杀”字击打在了一样东西上面。那是一只突然出现的金色巨鼎。

    当巨鼎消失,出现在那里的就成了一个人。

    一名青衣道袍的男修拱了拱手。他年纪本就很轻,加上脸庞圆润柔和、嘴唇丰润略小,就更显出一点孩子般的神气。若云乘月在这里,必定一眼认出:这是律法班的鲁润师兄,也是张夫子的亲传弟子,律法大道的天才。

    这位天才对傅眉行礼。

    “傅师叔。”他看了一眼地上已成碎片的书册,皱了皱眉,“这是山海阁藏书,损坏实在可惜。”

    傅眉冷笑一声:“谁是你师叔?鲁润,若是你家夫子在这儿,姑且有资格训我一句。你一个仗着法宝才能全须全尾站在这儿的小辈,谁给你的胆色冲我开口?”

    鲁润神色如常。

    他彬彬有礼:“我修为不如傅师叔,只得借助长辈法宝,这件事没什么值得羞耻的。至于教训,无论是谁,随意损坏山海阁藏书就是行为失当,我既然看见了,就要指出。”

    傅眉皱眉:“你这小子说话真是越来越像张夫子,让人受不了,鸡皮疙瘩都起了!我真想不明白,你们这些天然亲近法度之道的流派,怎么还在书院里,难不成是当卧底的?”

    鲁润一愣,无奈了:“傅师叔,说话要有依据。”

    傅眉冷道:“我看你小子贼眉鼠眼就是依据。”

    鲁润:……

    算了,这些年来,他在后山学到的唯一的道理,就是永远不要和这位动辄发疯的师叔讲道理。

    “傅师叔,我只是个传话的。”他退让了一步,不卑不亢道,“夫子遣我来,是要我多告诉师叔一句,关于云师妹的情况。”

    傅眉不耐烦:“有话直说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云师妹来到书院后,与庄家嫡系的小姐打过交道。那位庄师妹,正是当年的‘庄氏千金’之女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啧啧,我可不喜欢她。怎么,云乘月吃亏了?”

    “并未。云师妹游刃有余,并且逼迫庄小姐如实写下当年旧事,以便她了解自己生母。”

    傅眉更不耐烦:“那又如何?是个人都会对自己的身世好奇。况且那孩子三岁没了母亲,日子过得肯定不好,移情亲娘岂非天性?你们到底要说什么?”

    鲁润笑笑:“云师妹拿到信后,从未打开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嗯?她没看?”

    傅眉一愣,总算稀奇起来。

    她歪头想了一会儿。这种孩子般天真的好奇,出现在她这个中年人身上,竟也毫不违和,只显率真。

    半晌,她点点头:“也不算奇怪。只是她的问题比我以为的更严重。难怪好好的第三境修士,能把《云舟帖》写成那个鬼样子。我看见的时候还惊讶,差点以为来的是谁的傀儡假人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里,鲁润竖起了耳朵。他再处事周到,对于传说中的《云舟帖》也相当好奇。

    “傅师叔,”他忍不住问,“我听说书院曾收藏《云舟帖》摹本多年,那般至宝,为何当年会轻易让学子带走?”

    傅眉瞥他一眼:“关你屁事。小孩子家家少打听闲事。”

    鲁润:……

    好吧……傅师叔的风格就是这么地,嗯,粗放。鲁润勉强找了个理由安慰自己。

    傅眉又思考了一阵子。

    “应该不是全没救。我可以试试。”她说,“还有别的话吗?”

    鲁润颔首。他整理衣袖,正色道:“夫子们问傅师叔,天机将至,您现在——意下如何?”

    傅眉沉默了。

    二十年了,她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……她终于听见了这个问题。等这个问题,她已经等得太久。

    她的神色郑重起来:“你们确定吗?那个人,那样东西……你们确定是她?”

    鲁润摇头。

    不及傅眉流露失望,鲁润就说:“我并不知道夫子们的想法。我只是一个负责书院纪律,顺带也给傅师叔传个话的普通学生。”

    傅眉翻个白眼,阴阳怪气地说:“哦,那你可真是太——普通了。”

    鲁润假装没听见这句讽刺,继续温和说道:“夫子说,王夫子的意思是,傅师叔全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,便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我的想法?”

    傅眉垂下眼。她望着自己的双手,这双粗糙的、结实有力的手,曾经握着剑,曾经握着笔,也曾经全是粘连的血肉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,哈哈哈哈……这个时候告诉我想做什么都可以?好啊,那我在这里将你挫骨扬灰,当然也可以!”

    刺啦刺啦——

    有什么东西急速掠过草木之间。而山野草木铺天盖地,那刺耳的声音也铺天盖地。

    杀意如天。

    鲁润瞳孔紧缩。他想也不想,当即调动自己所有的灵力;识海如沸,他的“法”字书文冲天而起,与夫子借他的巨鼎合二为一。

    暗金律法大道显形,浩然刚正之气无边。

    然而——

    杀意,仍如天。

    天上地下,风啸山鸣。

    鲁润抬起头。他感到呼吸困难,他不知道为什么——但在抬头的那一瞬间,他明白了。

    一枚巨大的、山岳般的“杀”字,几乎就要在他头顶成型。

    杀意以天为纸,以风为墨,以山林为韵,几乎就要形成一枚压顶的“杀”字。杀意昭然如日月,永恒如时光;在这份杀意的笼罩下,他的律法大道脆弱如儿戏。

    律法——何以对抗这灭顶之灾?鲁润自认道心坚定,可这一刹那,他的心中升起如此战栗的想法。他感到自己恐惧如濒死的羔羊。

    这一刻,他终于明白,在他不了解的二十年前,为何那些本也是天之骄子的书院之人,竟然尽数被傅眉斩杀,因为这就是……避无可避、纯粹可怖的杀戮之道!

    意趣之道……竟然会蕴生出这样的怪物般的大道!

    鲁润几乎以为,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。

    但下一刻,灭顶的压力散去了。

    哗啦啦——!

    后山法阵显形。

    无数金色的“巨绳”显化而出,严厉地死死绷紧。

    傅眉一声闷哼,露出痛苦之色。她四肢不由自主地被拉开,连头颅也被迫上抬,因为她的手腕、脚踝、脖颈上,赫然便是缠绕的法阵!

    鲁润睁大了眼。他不是第一次来后山,却是第一次看见这般场景。他第一次知道,原来后山的阵法,本质竟然是……束缚傅师叔的锁链?

    而且是五马分尸般的桎梏,就仿佛是另一种尚未完成的处刑。

    杀意消散。

    慢慢地,“巨绳”也消失,重新隐去。

    傅眉吐出一口气。她揉揉手腕、转转脖子,接着却露出一个白森森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好罢,算我太激动了。吓吓这小子而已,你们着什么急?”她抬起头,注视着那虚假的星空,对着不知道谁说话。

    “你们想让我教她,还想要我把那样东西传给云乘月?就因为你们认定她是传说中的那个人?你们确定自己没有认错?”

    “你们当年就认错过一次。你们当然会犯错。不过……也不是不可以。我不讨厌她,就像当年我不讨厌宋幼薇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,你们必须答应我,我如何对待云乘月,你们不准干涉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傅眉停下来。她沉默了一会儿,好像在聆听什么。不久,她嗤笑一声,一瞬间神情复杂。

    “后悔?我永远不后悔。我傅眉这辈子,就不知道‘后悔’二字怎么写。”

    她原地坐下,盘起双腿,撑着两只手看天。她出神地看着,尽管那片星空只是人造,什么命运的预兆都看不见。

    鲁润以为她还有话说,于是等了好一会儿。但什么都没有。

    于是,他打算完成自家夫子托他完成的最后一件事:带一句和大局无关的话。

    “傅师叔,夫子,我是说张夫子托我转告傅师叔一句话。”他说,“夫子说,既然傅师叔已经付出足够多的代价,他也不再计较当年之事。”

    傅眉望着天空,什么都没有说。

    鲁润没等到回话,也并不在意。就像他并不明白张夫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。或许是指二十年前的血案?要他说,这血案杀孽如此之重,不过关上二十年,怎么就算“付出足够多的代价”了?大概自家夫子曾与傅师叔交好,所以才一时不忍吧。

    他行个礼,打算退下了。他心里还有点抱怨,想着既然夫子们完全不必通过他传话,干什么还非要他跑这一趟。唉,他原本约了胡师弟,想去看看自己的课业实践如何的。

    然而,就在他已经将心思转开之时,傅眉却开口了。

    “告诉张廉。”

    傅眉侧过头。那张清秀的、不可避免刻着沧桑的面庞上,赫然满是讥笑和不屑。

    “我从未将他放在眼中。我做的事从来与他无关,他怎么想都关我屁事——这男人,真是看得起自己!”

    鲁润目瞪口呆。那可是张夫子……那可是七位夫子之一,是律法大道的张夫子!谁敢对夫子不敬?

    然而傅眉才不在乎。

    她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告诉他们——告诉他们每一个人!我傅眉永不后悔,永不改变,当年所下的决心、所做的决定,再问我一百次、一千次,我的答案还是不变!”

    她恶狠狠地说:“就算粉身碎骨,我也必定死在和命运拼杀的路上!”


    第(3/3)页